一天时间,准确说是一晌午时间就把夏收工作撂过手(结束)了。生长了9个月的小麦,让人似乎在“须臾”之间就把它收获归仓。速度之快,令人不禁生出许多感想。
快速的夏收工作,说明了社会的进步和*的富裕,表明了农业机械化的程度之高。
想当年,老祖宗发明的肘肘镰是关中麦区农民收割小麦的主要工具。一代一代人就是靠它把麦子割倒,然后运回、碾打、晾晒、收储。今天,肘肘镰几乎是集体下岗,赋闲在家。若干年后,也许只能选一两代表放在*农史馆里供子孙们观赏,以吊先辈们的辛劳。
过去的夏收工作从清明前后就启动了。清明不光场,麦在土中扬。光场是最麻烦的活,下一场雨,光一次场,直到运回的麦捆上场。今天,割麦机省去了许多麻烦,无需碾打、扬场。
夏收,被称为龙口夺食。龙代表着雨,也就是说要在风雨中把麦子抢收回。成熟了的麦子最怕雨。1994年,小麦黄熟,农民们喜形于*,准备好吃的、喝的,翌日就下镰割麦。孰料“夜东风起,大雨落关中”,三天不停。黄熟的麦粒在麦穗上被泡涨出了芽,气得农民们叫苦连天,一个个在骂这鬼天气。夏收,又被喻为是三个胖子同时进门,收、种、管都刻不容缓。公社化的时候,县上、公社的行政事业干部、厂矿企业人员都要下农村支援夏收,全民皆农。因为民以食为天,不帮农民把麦子收回,没啥交公购粮,他们的口齿也要受苦。
今天,最令我们这一代人念念不忘的是过去夏收中那繁重忙碌的体力劳动。
生产队的时候,一个夏收需一个月时间。那时候的生产关系极大地束缚着生产力。社员们白天干了晚上还要干,是名副其实的夜以继日。加上这时期正是青黄不接,新粮食没打下,陈粮食吃光了。许多人是饿着肚子干活,劳动效果自然可想而知。好在那时候的精神粮食却很丰富,一句“勒紧裤带干*”支撑着大家日出而作,日落而作。197年和1976年的夏忙,我永远忘不了。其时我当生产队长,不但要指挥百十名劳力还得亲自带头干。那两年夏忙,我的声音都喊哑了。最最揪心的是夏收期间的天气变化。风乍起,雨将临,满场的麦子人心急。尽管社员们都在不停地劳作,我还在不停地“骂”人。20岁出头的娃娃“骂”人,有人能接受了,有人就接受不了,于是时有“犯上”的事情发生。紧张地劳动了一个月后,场里的麦草全部上垛,我晚上在麦场上坐了很久。麦场上空荡荡的,我突然感觉麦场比前几天大了许多!那一年,队里有个同伴告诉我,如果把麦子给每个社员分一亩,用棒锤砸也用不了一个月的时间!“大锅饭”弊端人人清楚,但谁又能奈何之?!
嗟呼!那年月的农民,是吃得瞎,使得扎,稀里糊涂种庄稼。口里还唱着高调“勒紧裤带干*!”响亮的歌声也有:“单干好比独木桥,走一步摇三摇。*公社是金桥,通向天堂路一条。”
改革开放初,土地分到户的十年,是人们把力出扎咧的十年。生产力和生产关系发生了变化,人们不再混了,而是想方设法地多干、实干、拼命地干。一个夏收只需要十天时间。这十天时间,白日地里割,晚上场里打。吃饭囫囵咽,睡觉打个盹。日正午,太阳毒,犹见满地割麦人;夜阑半,凉气侵,仍有满场妇幼声。白居易《观刈麦》有“足蒸暑土气,背灼炎天光。力尽不知热,但惜夏日长。”农家男女老幼,不怕热、不怕脏、不怕苦,齐心协力收黄田。好在这时候,人们已不是饿着肚子干活了。
设施农业兴起,生产力和生产关系又发生了变革。土地流转或承租了,人们不再拘泥于“割了麦子种玉米,掰了包谷种小麦”的传统模式了,而是搞起了现代农业的新型作务。特别在杨凌,科技示范,大棚林立,劳动的强度被分散在了平时的岁月。人们不那么忙碌了,加上机械化程度的提高,繁重的体力劳动已成了对昔日的慨叹。人们戏谑说,现在的大忙天,反倒成了大闲天。
在地里,我见到这样一个场面:一家两口,手握肘肘镰,在割一小块机械不能收割的麦田。路过一人朗声笑其:“现在再拿镰割麦,人笑话呢,不看社会都到啥时代了!”
——这真是世事颠倒了,过去的夏收,谁不拿镰割麦,人笑,笑他懒;今天,谁拿镰割麦了,人反而笑,笑他愚!
抚今追昔,这些都归功于农业的现代化、机械化,归功于改革开放。